斜街（31）

窗外，呜呜咽咽的风雨掩盖了一切声音，仿佛那一时刻，时空静止，斜街的人们昏昏欲睡，陷入混沌的状态。

庄占文没有强迫秀萍，因为在他认为，秀萍已然成为他口中的猎物。秀萍就像一只受了伤的羔羊，还能跑出他的手掌心吗。庄占文安静地躺在秀萍身边，轻轻地搂着她，直到她沉沉地睡过去，庄占文这才侧过身来，仔细地端详着身边这位美丽的姑娘。她粉嫩的脸颊上还留有两行泪痕，她就像沉睡的公主，她是那样安详，她是那样恬美。

庄占文那颗尘封已久的心，突然莫名地悸动起来。驺霞那张丑陋的胖脸，猛然浮现在庄占文的脑海里，她张着嘴打着鼾，只是想想庄师傅都觉得腻了。再看看自己怀里的姑娘，她是那么年轻漂亮，庄占文不由得动了春心。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和驺霞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他从来没有体会过，和俊凤在一起暧昧的时候，他也没有这种感觉。

难道，这就是爱情吗，我怎么可能会爱上一个人呢，庄占文心里这样想着。和驺霞结婚到现在，他每天忙的像个陀螺，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闲暇时间，而且他们有两个孩子，性生活也很正常。在庄占文的心里，驺霞始终是个不可或缺的家庭成员，生活离不开她，做买卖也离不开她，她就像自己的保姆管家服务员，可是，庄占文心里清楚，他从来没有爱过她。之前他就说过这样的话，我都这么大人了，可我从来不懂什么是爱情。

对于男女之间的爱情，庄占文想的更多的是性爱。他抱着不负责的态度，想着趁着自己身体还行，那条惹祸的根还能硬起来，尽可能多的占有玩弄女人，那就是他人生的成功。

秀萍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庄占文身边，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凌乱的衣衫，还好她还穿着裤子。她狠狠地瞪了庄占文一眼，抱着上衣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庄师傅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微笑，没有说一句话。庄占文心里明白，秀萍需要冷静下来，让她自己去想想吧，她需要时间自我疗伤。

秀萍躺在自己的床上，却根本睡不着，自己已经二十六岁了，在老家，和她同龄的发小闺蜜，都已经结婚生子，而她连男朋友都没有。没有进城之前，她就幻想着自己要嫁个城里人，那样她就可以彻底脱离农村，不再过像她妈妈过的那种苦日子。可当她进城以后，却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单纯幼稚。她没有城市户口，她没有体面稳定的工作，她甚至连一件漂亮时髦的衣服都没有，她胆量又小，生怕自己被人欺骗，上了小流氓的当。她甚至不敢出门，生怕自己迷失在喧闹繁华陌生的城市里。

在斜街，在那间昏暗温湿的小厨房里，秀萍起早贪黑，她没有节假日，没有属于自己的空间，只要不生病，她就得干活，不停地干活，每天重复着活着。有时候，秀萍会突然产生微妙的幻觉，觉得自己恍如隔世，生活在一座飘零的孤岛上面。看似自由的生活，其实没有一点自由，每天都在呼来喝去的声音中紧张忙碌。秀萍觉得自己开始变老了，开始觉得累了，而且越来越累。

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了又想，秀萍下定决心，她又回到庄占文身边，然后浑身瘫软地倒了下去，温顺的就像一只猫。“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呀。”秀萍喃喃地说：“你得对我好，不能不要我。”

“放心吧，我不会不要你的。”

秀萍担心地问：“那，那大姐知道了可咋办呀？我害怕！”

“别怕，有我呢。咱俩偷偷摸摸的，她是不会知道的。”庄师傅用手轻轻拍打着懵懂的秀萍，继续说道：“就算她知道，她又能把我怎么样。就这包子铺，离了我她一个人根本玩不转。”

秀萍一轱辘爬起来，紧张地说：“她是不能把你怎么样，可她会把我辞了。那你说，到时候我找谁去。”

“你找我呀，到时候我给你撑腰。我这么跟你说，她大霞要是敢开了你，我就给她撂挑子，不，我就跟她离婚，看她这包子铺还怎么干下去。”庄占文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信誓旦旦地说。

“哦，辞了我，你也不干了，要是那样的话，大霞还真就没辙了。哎，你说的还真有道理。嘻嘻…”说着话，秀萍主动趴在庄师傅的胸前，用热辣的眼神地看着他。

庄占文不由得咽了一口吐沫，他知道，自己等了那么久，忍了那么久的宝贵机会，终于到来了。他的右手抚摸着秀萍的头发，左手轻柔地爱抚着秀萍温热的后背，然后缓慢向下滑动着。

秀萍长长地嘘出一口气，刚才僵硬的身体逐渐松软下来，她露出了久违的微笑。这种感觉很奇妙，让她周身很放松。秀萍想着，要是永远像这样安静地躺着，没有烦恼没有忧愁，那该有多好啊，她觉得自己渐渐地飘飞起来，她缓缓地闭上眼睛，享受着眼前这美妙的短暂的幸福时刻。
李老太太的院子里，在各自狭小的出租屋里，正在上演着一幕幕生活中的悲喜剧。

第二天清晨，庄占文早早起来，秀萍眯着眼睛穿衣服，庄占文轻轻地把她按倒在床上，柔声细气地说：“这几天你好好歇歇，美美地睡个回笼觉。”

秀萍半睁着眼睛，看了满脸笑容的庄师傅一眼，稍顷便闭上眼睛睡了过去。自从进了包子铺，这是秀萍第一次睡懒觉，这一觉不算不香甜，以至于她起床后还是迷迷糊糊的。

吃早饭的时候，庄占文贴在她耳边讨好地问：“今儿咱们改善伙食，说说你想吃啥。”

秀萍翻了翻眼皮，想了想说“我想吃鱼，还想吃虾爬子。”

“呵呵，包子吃腻啦，想换换口味。好，今儿中午咱就吃鱼。”庄占文掏出一叠钞票：“拿着拿着，你想买啥就买啥。”庄占文突然大方起来：“秀萍，你不是总想吃螃蟹吗，买几只回来，咱俩也吃回海鲜大餐。”

“真的！姐夫，你对我太好啦。”秀萍忍不住撒起娇来。

庄师傅心里明白，金钱美食对于女人充满无限诱惑。他甚至想，这么年轻漂亮的大姑娘，被我破了处，我赚大发了。别说去豪华消费，就是去斜街的洗头房，不要说没开包的大姑娘，就是一晚上不知道接多少活的老小姐，戴着套上干一炮那也得花个一百二百的。我还在乎那点钱。嘁！

春风得意的秀萍来到街上，看见杨二亮的鱼档前挤满了人。于是好奇地跑过去，只听到贾小菊杀猪似的嚎叫，还有杨二亮豺狗般的怒吼，就知道两个人又打了起来。

杨二亮借了高利贷，那帮人可不好惹，一早便堵在鱼档门口要钱，贾小菊也不含糊，当场就跟讨债的吵了起来。杨二亮好不容易劝走那帮人，贾小菊就像疯了一样，拉着杨二亮就要去民政局办离婚。杨二亮心里窝着火，开始强忍着，想把她劝回来，可贾小菊不依不饶，几口烟的功夫，杨二亮的火气就上来了，这两口子你一句我一句，就在街面上，不管不顾地吵了起来。

在斜街，属这些闲懒子最多，他们吃饱了喝得了，然后满世界溜达看热闹。喧闹的街道上充斥着各种味道，却唯独缺少令人开心的乐趣。在斜街，别说吵架，就是随便整出个响动，也能引起这些人的侧目，他们好奇心实在太强了。这也是杨二亮不想在斜街吵架的原因。可他憋不住，贾小菊彻底崩溃，这两口子像两条暴怒的野狗，他们狂吠着，疯狂地撕咬着，狠狠地相互伤害着。那群人呼呼啦啦围过去，他们从不劝架只是站在旁边看热闹。这帮家伙呲着牙咧着嘴，眯缝着眼睛，就好像电线的家雀，静静地听着，呆呆地看着，唯恐落下任何感兴趣的细节。

“你把车卖了，把手机金链子都当了，你就差卖房子啦，姓杨的，你干脆把我也卖了吧。唉，看热闹的，杨二亮输光屁股啦，他要卖老婆，谁卖。我把自己卖了，给自家爷们还赌债。哈哈…”

“你他妈的疯了吧，你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走，有话回去说。你再叫喊，信不信我抽你。”说着话，杨二亮冲过去就要动手。

“你打！你打！打死我咱们就都解脱啦。”

“好啊，我看你是肉皮子发紧，你这是欠收拾啊。别拦着我，你们别拉着我。”杨二亮青筋暴跳，恨不得冲过去把贾小菊撕成碎片。

这时候，那群看热闹的人好像突然苏醒过来，连忙地伸手阻拦“唉唉，住手住手，这样打，闹不好会出人命的。”

“得了得了，你可别咋呼啦。”伟氿使出吃奶的劲，才把杨二亮拽住：“二哥，不是当老弟的说你，你说你不好好做买卖，偏要跑出去耍钱，这下好，输光了吧。赌博那是邪门歪道，上瘾就没得治，我看你就是着了那几个老赌棍的道，明摆着是在算计你吗。”

“小菊呀，算了吧，财去人安乐。输就输了，吵架生气不值当的。你们两口子好好干，用不了多久就能赚回来。”英芳挤进人群，拉着贾小菊劝道。

“阿芳，你是不知道，这兔崽子赌钱借了高利贷，现在人家堵在门口，不还钱，人家就要抢我的鱼档啦。”

女人就是这样，越劝越来劲，只能等到耗尽身上所有多余的气力，才能像瘪了的皮球那样瘫软下去。

贾小菊不亏是东北女人，说出的话一股大碴子味：“今儿我把话撂这，谁要是敢借他钱，替他还赌债，别怪我贾小菊翻脸不认人。我现在就报警，我亲手把我爷们送进去，这样我们家就彻底消停啦。”

“别报警别报警，千万不能报警，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啦。听我的，咱还是先回去，好好商量商量怎么办。”英芳心里咯噔一下，坏喽，我借出去的钱八成要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