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街（29）

英芳并没有醉到断片的程度，她几乎是有意让院里的其他人知道，她现在和房东在一起，而且他们发展迅速关系火热。英芳其实在刻意警告杨二亮，最好离她远点，她现在傍上了翟宝，斜街市场的管理员。

英芳想要摆脱杨二亮的纠缠，主要因为这个家伙最近老是伸手朝她借钱。虽然是有借有还，可是英芳明白，杨二亮之所以背着贾小菊，就是借钱出去赌博。这让英芳很是为难，借吧，这要是让贾小菊知道，非和她闹翻不可；不借吧，杨二亮那么个大男人，又怕他面子上过不去。

翟宝当着院子里那么多人的面，拉着英芳去喝茶，杨二亮多少感到有些不是滋味。他掏出烟，却怎么也点不着，气的他举起打火机狠狠地摔在地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杨二亮这是在吃醋。

庄占文想出去送客，被大霞拦住了：“你个没开眼的，看不出那俩人喝上劲了吗。”

“哦，不会吧。”庄占文伸着脖子往外望：“不能够呀，翟宝应该不是那种人吧。”

“平时可能装啦，喝了酒就现原形。你们男人啊！啧啧”

“哼哼，这和喝酒没啥关系。”秀萍随口来了这么一句。

“那和啥有关系？”大霞追问道：“莫不成和你有关系。”

秀萍习惯性地双手叠叉在胸前，一脸不屑地说：“人品，这和一个的人品有关系。喝了酒现原形的男人还能说的多去，怕就怕那么不喝酒的，当面是人背后是鬼。”

“唉，你们快看，杨二亮两口子好像都在生气。贾小菊因为啥呢？”庄占文非常敏感，他马上意识到秀萍这是在念山音。他指着窗外，对他身旁两个快要接上火的女人说道。

贾小菊没想到，翟宝居然会看上那个精瘦的南方女人。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整个人像根线黄瓜，宝哥可是场面人物，他怎么会看上那种女人呢。贾小菊心里这样想着。

“唉，给我拿点钱。”杨二亮急着去赌场翻本，可英芳却躲在翟宝不出来。杨二亮憋足了劲，向贾小菊开了口。

贾小菊非常干脆地回应道：“没有！给你钱就去赌，给你多少输多少，挣两个钱还不够你输的，照这样下去，货了本钱净，到时候啥也剩不下。”

“那钱又不是一个人的，凭啥不给我。”杨二亮粗声大气地问。

“凭啥，就凭咱俩还是两口子。我跟你说，杨二亮，只要咱俩一天不离婚，你就甭想从我这把钱拿走。”

“少废话，你给不给吧。”

“不给，你能把我咋的！”

“进屋，你给我进来。”杨二亮站在屋里恶声恶气地叫嚣着。

“不进去，有啥话就在这说！”又不是第一次了，贾小菊明白，进屋她就得挨打。

“蠢货，我看你就是欠抽。”

“你才蠢呢，辛辛苦苦挣的钱，你全都输了。”贾小菊站在院子里高声叫骂：“看看你住的那屋子，简直就是兔子窝。整天还有脸开车出去，也不嫌丢人！”

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大，越吵越激烈。大霞想出去，被庄占文拦了下来：“你出去干啥，添乱啊。就这二位，一个雷神爷爷一个雷神奶奶，天天进院门就吵架，你能劝得了。”

“也对，跟咱没半点关系，别自找没趣。我还是去前厅看看吧，权当我啥也没听到。”驺霞扭动着肥胖的身躯，无意间撞了秀萍一下。

秀萍踉跄着连忙躲闪，大霞笑着说：“就你这小身板，还是悠着点吧。”末了又补了一句“跟我斗，你还嫩着呢！小绵羊。”

只要杨二亮两口子吵架，胆小的秀萍就抱成一团，吓得两腿直哆嗦，接着又被驺霞挤兑，她的小脸都气白了。

杨二亮已经输红了眼，他觉得自己不可能老走背字，总觉得下次能翻本赢钱，可结果是越赌越输，越捞越深。

斜街那帮老赌徒，先是“放水”，让新来参赌的杨二亮赢钱，等他尝到了甜头，沾染上了赌瘾，然后那帮家伙慢慢“抽老千”，就像蚂蝗似的，拼命吸杨二亮的血汗钱。

“你是不是自愿的，我没叫你们来吧，我没强迫你赌吧，既然是你自己愿意赌，那就得认赌服输！”这是挂在局东嘴边的一句话，不管杨二亮是输是赢，局东都要抽红：“输输赢赢的很正常，去赌桌上问问，哪有光赢不输的。别输了钱就急眼，只要有本钱，早晚翻过身来。”

赌输了钱，杨二亮就好像着了魔似的，他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朝局东借高利贷。他伸着脖子喊：“你怕啥，怕我还不起钱啊。老子是开鱼档的，还能差你这几个小钱，真是的。”

局东犹豫着说：“朋友是朋友，赌债是赌债。赌桌上借的可是高利贷，只能救场不能长久。你懂规矩吧，三天就得还钱！”

“把钱拿过来，哪来那么废话。喏，签上字，这回你放心了吧，小气劲的。”杨二亮就好像打了鸡血，每天起早去水产品市场进货，然后就去赌钱，抽烟喝酒不吃饭，整个人就像个被吸空的病秧子。

贾小菊不搭理他，杨二亮只好厚着脸皮朝英芳借钱。英芳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尝试着劝他不要再沉迷赌博，可杨二亮却说：“每天睁开眼睛，除了吃饭就是赚钱，这饭吃不够，这钱也赚不够，只要有吃鱼的，我就能赚到钱。你说，人活着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说不定哪天我嘎嘣死了，攒了那么多钱不就都便宜别人了吗。你不用管我，你也管不了我，不赌钱我没意思，不赌钱我浑身难受，不赌钱我活不了。”

英芳瞬间就明白了，像杨二亮这样的暴发户，有两个钱就烧包，他每天就是混吃等死，因为他活着根本没有梦想。顺子还在老家养病，假了吧唧的庄大馅根本靠不住，这时候，翟宝闯进了她的视野，他就像荒野里的一棵大树，不但可以依靠，还可以为她遮风挡雨。

此时此刻，英芳知道杨二亮和贾小菊已经吵了起来，可她却像没听见似的，整个身子蜷缩在翟宝怀里。可翟宝却很不适应：“他们两口子吵什么吵。”

“杨二亮赌博，贾小菊管不了，这准是因为钱又打起来了。唉，让他俩吵去吧，别搭理他们，我们早就习以为常了。”

或许是喝多了，或许是想在女人面前抖威风，翟宝一把推开英芳：“不行，这是我家，我得出去看看。”

“哎呀，你别去啦，你不在老院住不知道，他们两口子啊，非得吵上一架才能消停。”

“不行，今天我管定了。”翟宝推开门来到院子里，对贾小菊大声嚷道：“这大晚上不睡觉，你俩吵什么吵。”

贾小菊就好像见到了救星，她哭着对翟宝说：“宝哥，杨二亮那个兔崽子欺负我。”

翟宝指着杨二亮喊：“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不好好卖鱼挣钱，耍哪门子钱啊，不学好。”

此时的杨二亮，光着膀子，随手抄起酒瓶子，仰脖猛灌了好几口白酒，气囔囔地说：“我们两口子之间的事，你少管。”

“这，这是我家。管你怎么啦，不服是吧，不服你就给我滚。”

杨二亮张开双臂，就像被激怒的公鹅，晃晃悠悠地横着身子走过来，他伸着脖子怒视着翟宝：“让我滚，凭啥！这是你家，可我不欠你房钱，你有啥权利管我们两口子之间的事。”

“杨二亮，我是不是给你脸啦，你再敢在我家胡闹，信不信我把你轰出去。”

“翟宝，我还跟你说，我杨二亮向来是吃软不吃硬，少跟我来这个，不好使。”

院子里其他人都怕这两个喝了酒的男人扭打起来。这边英芳和庄大馅拦着翟宝，那边贾小菊和大霞拉着杨二亮。

“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都少说两句。”李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院子里：“各回各屋，洗洗睡吧。”

阿美和秀萍躲在屋里，趴在窗户前看热闹。阿美说：“在我们那里根本没人打架，大家都忙着挣钱，谁还有闲工夫打架啊。”秀萍说：“北方人性子直脾气爆，刚才还在一起喝酒，三句话不对付，两个人就能打起来。”阿美说：“这些人大多没有接受过什么教育，素质低品行差，解决问题简单粗暴。”

秀萍若有所思地说：“哼，有些人可不仅仅是品行差，而是烂南瓜坏透了，简直就是变态。”

阿美吃惊地问道：“变态，你说变态，他是谁呀？”

见秀萍沉吟着不在说话，阿美接着问道：“我看你最近总是心思沉沉的，也不像以前那么开心快乐，你到底怎么啦？”

“算了，不说了，跟你说也没用。有些话呀，只能烂在自己肚子里，是不能说出口的。”

营业执照总算办了下来，可牌匾却归另外一个行政部门管辖。只要不符合要求，必须重新制作。翟宝对英芳说：“还是我给你想想办法吧，要不然你们还得耽误功夫。”

英芳说：“我去城管那里问过了。比我自己定制的牌匾贵了一倍，可是没办法，要是不让他们安装，审查不过关啊。”

翟宝说：“这不是钱不钱的事。真要是有意刁难你们，你的店两三个月也挂不上牌匾。行啦，你们忙吧，我先走啦。”

英芳和阿美把店内打扫干净，然后开始服装上架。英芳看了看阿美，见她满脸愁容，英芳连忙劝慰道：“阿美，生意就如同人生，哪有那么一帆风顺的。钱要是都那么好赚，那就没人在乎钱了。人生要是都是那么平淡顺利，那就不会有那么多精彩的故事喽。”

“以为租了门面就能做生意，可我怎么也想不到，开店居然会这么麻烦。”阿美沮丧地说：“我都有点不想干了。”

“怎么，扛不住啦。你呀，还是嫩了点。你以为老板是那么好当的，哦，整天什么也不干，躺着就能赚到钱，要是那样的话，是个人都能做生意当老板啦，想什么呢。我可跟你说，这刚哪到哪啊，等你开门营业，你就知道老板有多难啦！”

“得啦得啦，小店马上要开业，高兴点，做生意最忌讳愁眉苦脸的。”两个人正说着，俊凤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她环顾四周，忍不住赞叹道：“哎呦，这屋可真亮堂，收拾的真干净。芳姐阿美，你俩行啊，这么快就收拾好啦。”

“哎，俊凤。”英芳连忙打招呼：“来来，快过来看看。这可都是从广州发过来的最新爆款，买的人可多啦。”

“凤姐，你喝水。”阿美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阿美，你甭跟我客气，我不渴。”俊凤嘴上这么说着，接过矿泉水就喝：“我就是好奇，过来看看这店老板是谁，没想到是英芳姐。”

“不是我开的，老板在那，喏，阿美。”英芳笑着说。

“哦，这店是阿美开的呀。”

“嗯，凤姐，这店是我开的，欢迎你常来光顾。”

“哎呦喂，阿美，你这么年轻，就自个开店做生意啦，不得了，真不得了。”俊凤竖起大拇指，夸张地说着：“我这可不是吹捧，是真心话。你们南方人可真行，胆大！敢干！不怕失败！不像我们两口子，犹犹豫豫的，做梦都想开个店，可直到现在也没开成。”

“不说别的，看看你俩穿的戴的，多好看多洋气。”俊凤扽了扽自己的衣襟，接着说道：“你们再瞅瞅我，站在街边卖菜，整个人晒得黑不溜秋，像头黑驴似的，浑身上下埋了埋汰，就像逃荒要饭的叫花子。和你们比不了啊，你们是大老板。”

英芳和阿美得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女人更喜欢恭维，尤其是像英芳和阿美这样，取得一点成就的女人。站在灰头土脸破衣烂衫的俊凤面前，衣着时尚，光鲜亮丽的英芳挺了挺前胸，她真的体验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高人一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