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街（26）

“吵什么吵，这天儿也不让人歇歇。”驺霞披着衣服走出来，睡眼朦胧地说。

俊凤头脑还是清醒的，她思忖着要不要全盘托出。

秀萍哭着跑过去，拉着大霞的手：“俊凤她欺负人，她还打我。姐，你得替我做主啊。”

“你们俩咋还打起来啦，因为啥呀？有话不会好好说吗，让人听了笑话。”庄占文板着脸，严肃地问。

“看你们挣钱，她自己也想单干，又不敢惹姐和姐夫，只能拿我撒气。”

驺霞走上前，对俊凤使眼色：“怎么那么多事，有啥话不会跟我说呀。”

俊凤咬着牙，瞪着秀萍：“年纪轻轻的，你还学会编瞎话啦，你咋不把刚才的原话，对大姐说一遍啊。”

庄占文心知肚明，他怕俊凤一旦把他和秀萍的事抖落出来，大霞肯定要把秀萍赶出去：“说什么说，吃饱了撑的。想干就好好干，不想干就给我滚。这是做买卖的地，真把这当成自己家啦。”对自己雇佣的帮工，庄占文向来毫不客气。

想着自己这么多年，在阴暗温热潮湿的小厨房里，起早贪黑，像台机器似的不停地卖力劳作，可到头来得到的却是毫不客气地谩骂。俊凤捂着嘴，充满怨恨地注视着庄占文，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走就走！人挪活树挪死，别以为离开这里我就活不下去了。”

“走啥走，有姐在这，你哪都不用去。凤在这干了这么多年，这就是你的家。凤，别闹了，回头姐给你加钱。”

大霞这几句话，着实令俊凤很是感动。这时候秀萍却执拗起来，她抹着眼泪往里走：“她不走，我走。我算是看透了，我再怎么干也没好。”

庄占文一把拉住秀萍，关切地问：“你干啥去？”

“收拾东西，走人！”

驺霞连忙跑过来对秀萍说：“你娘把你托付给我，你要是走丢了，我回家怎么交代啊。秀萍，你这不是为难大姐吗。”

“姐，你别为难，还是我走吧。伟氿早就想开店，他一个人又忙不过来，我得过去帮他。”说着话，俊凤抬腿就往外走。

“唉，这事闹的。”驺霞拍着大腿，突然想起什么，扭头对庄占文说：“得了，俊凤这是要谋财路，咱就是硬拦着也不好。这样吧，你取钱去，把俊凤这个月的工钱结了。”

不大功夫，庄占文取出一叠钞票，随手扔在桌子上：“俊凤，你在包子铺干了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姐夫多给你发一个月的工钱，以后咱们就算两清了。”

见俊凤有些犹豫，驺霞走过去把钱拢起来，塞进俊凤的手里：“拿着，拿着，这是你应得的。想单干姐支持你，回头咱姐俩好好聊聊。”

就在这时，阿美走了进来。她收起湿漉漉的雨伞，抱怨着天气。阿美看见俊凤在抹眼泪，大霞和秀萍脸色也很难看。阿美感觉气氛有些异常，她惊讶地问：“你们这是怎么啦？”

大霞连忙遮掩：“没啥没啥。唉，阿美，这下雨天，你不在屋里休息，跑出来干嘛。”

“芳姐叫我来买早点。”

“哦哦，秀萍，快去给阿美取包子，可热乎的拿啊。”

俊凤推开店门，大霞连忙说外面下着雨，你倒是打把伞啊。

俊凤边跑边说不用了。决绝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之中。

阿美惊讶地问：“咦，凤姐这是怎么啦？”

“不在我这干喽！人家自己开店，当老板去喽。”大霞望着窗外的大雨，无奈地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好聚好散吧。”

阿美望着在雨中奔跑的俊凤，她轻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没有再说什么话，可是阿美却暗下决心，自己也到了离开英芳的时候了。

先是南方人跑到北方做生意，当北方人跑到南方去做生意的时候，南方人已经是满世界跑着做生意了。

阿美就是从南方来到北方的，跟在英芳身边学做生意。阿美清秀俊美，机灵勤快，她不懂就问，一学就会，没几天的工夫，取货查验就可以独自应对。有了阿美这个好帮手，英芳的确轻松了很多。

女人对于金钱的渴望，简直超乎常人的想象。顺子还在生病，重建服装厂欠下很多债务，英芳只能更加努力赚钱。在来斜街的路上，英芳就给阿美打过预防针，说在外闯荡，就要做好吃苦受累的准备。

可是，阿美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女人身处异乡，做生意会有如此艰难。从上午八九点开始，就有小商贩来进货。服装分码分类，发货换货繁琐。英芳和阿美既要做批发生意，又要兼顾零售，两个人像旋转的陀螺，忙得不可开交，有时甚至顾不上吃午饭。

市场打烊后，劳累一天的英芳和阿美也不能休息，她们在斜街夜市租了摊位。夜市人声嘈杂，以普通百姓居多，大多是奔着捡便宜去的。英芳非常精明，有些服装略有瑕疵，英芳就把这样的次品挑选出来，她和阿美动手修改好，然后拿到夜市打折销售。这样既节省运费，又便于资金更快周转。

如此辛勤地付出，回报也是相当丰厚可观的。进入新纪元，市场空前繁荣，普通百姓在解决温饱以后，对于服装鞋帽也有了全新的需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普通百姓只要有衣服装，哪怕是只有一件衣服，那也是很满足的。到了八九十年代，普通百姓穿的都是耐脏耐磨的衣服，基本上是黑蓝绿三个主色调。而改革开放二三十年后，人们由最初寻求经济耐用，到现在的追求新潮时尚。人们的生活水平显著提升，随之而来的审美标准越来越高。

英芳做生意不走寻常路。她有眼光，进的货属于热销产品，所以英芳进的服装更本不愁销路，几乎是到货就被抢购一空。每天夜里，疲惫不堪的英芳把皮包里的钞票全部倒在床上，花花绿绿的一大片，然后英芳就开始笑眯眯地数钱。阿美看在眼里，开心的直拍手。可是日子久了，阿美的心里逐渐发生了变化。

阿美心想，自己是出来闯荡的，又不是来给英芳打工的。做生意虽然有风险，可照现在的行情看，只要敢干就能挣到钱。英芳在哪里拿的货，走的哪个货站，需要多少运转资金，阿美一清二楚，此时不跳出来单干还等什么时候。

时间就是金钱！阿美想好了，说干就干。南方生意人善于把握商机，这是溶解在他们血液里的基因。阿美根本不愁销售渠道，更是不缺启动资金，她现在急需的是一个摊位。年纪轻轻的阿美背着英芳，抓紧时间实施自己的计划，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进行中。

伟氿看中了斜街上一处门店，可他兜里所有的钱数了又数，还是差了很多。伟氿刚刚进城，就好像拓荒者发现了金宝藏，恨不得马上就动手开采。有道是一分钱都能憋死人，更何况这又不是小数目。伟氿瞪大眼睛看着不远处的那间门面房，急得他头皮发痒，满嘴燎泡，在屋里直跺脚。家里穷的叮当响，伟氿两口子想要开个店，只能开口朝别人借钱。离开了包子铺，俊凤不想再和庄占文有任何瓜葛，可她身边只有大霞最有钱，这令俊凤很是为难。她满面愁容地说：“当家的，咱还是先这样干吧。”

伟氿瞪着眼睛说：“像这样摆个菜摊子，小打小闹的，啥时候能发大财啊。”

俊凤叹着气说：“咱慢慢挣慢慢攒，总一天会攒够的。”

“等你攒够了钱，那黄花菜都凉了。机会难得机会难得啊！”

“这又不同于家里急用，借钱做买卖，我可张不开嘴。”

“你张不开嘴也得张！我才进城几天，根本不认识几个人，还得你去想想办法。”

“是你想开店的，凭什么让我去张罗钱，我一个女人家有什么好办法。”俊凤想起那晚去借钱，杨二亮趁机又想占她的便宜。杨二亮满脸奸笑地说：“啥利息不利息的，二哥最不在乎的就是钱。”说着话，他掏出十块钱，用打火机点燃，撇着嘴看着目瞪口呆的俊凤，然后用钱来点烟。“这钱是啥，钱在我眼里就是王八蛋，没了再去赚。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依了我，我立马给你取钱去。”

俊凤动心了。自从她晚上来找杨二亮，俊凤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为别的，只为钱！从贫困山村走出来的女人，就认一个死理，钱就是命啊！

杨二亮像发情的公驴，一个劲缠着俊凤。俊凤满眼都是钱，可女人又看重自己的名节，她纠结着欲迎还拒。两个人正在推搡搂抱，正巧被贾小菊堵在屋里。想到这些，俊凤的情绪马上激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