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街（23）

时光不会停留，生活还在继续。有的人早已厌倦自己的生活，可是却缺乏勇气去改变，只能无奈地感叹，机械地重复，不断重复着昨天。

贾小菊每隔十天半个月就要回一趟娘家，说是去看她老娘和孩子。虽然往返奔波，可她却乐此不疲。杨二亮只图耳根清净，其他的什么都不管。

贾小菊一般都是下午出发，在娘家住一宿，明天上午九点赶回鱼档，这样虽然很辛苦，可是不耽误贾小菊做买卖。偏巧那天抢修道路，贾小菊只能随车返回，到斜街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她懒得打电话通知杨二亮，他们现在是两口子闹分家，个人顾个人。

贾小菊怕打扰其他人休息，轻手轻脚摸进院子，见自己的出租屋里还亮着灯，她推开房门走进去：“二亮，我回来了。”

尽管屋子里的灯光有些刺眼，可贾小菊还是一眼便认出坐在杨二亮旁边的那个女人。杨二亮和那个女人正有说有笑，突然看见贾小菊闯进来，那个女人一脸惶恐，大张着嘴巴不知道说什么。

“俊凤！俊凤！这大晚上的，你在这干啥呢？”贾小菊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她用劲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

没错，此时坐在杨二亮身边的那个女人就是俊凤，她先是满脸惊讶，然后微笑着问：“哎，菊姐，你不是回娘家了吗。”

“是啊，你咋回来啦？”杨二亮同样惊讶地问道。

贾小菊冷笑着说：“我要是回娘家，上哪看这么一处好戏呀，怎么逮住你们俩呀。”

杨二亮板起脸，严肃地说：“哎哎，你别乱说啊。”

“别乱说，深层半夜孤男寡女在一起，能有啥好事，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说，趁我不在，你俩干啥见不得人的事呢？你俩背着我到底干啥啦？”贾小菊原本就怀疑杨二亮出轨，可苦于没有直接证据，眼前这一幕，更让她坚信杨二亮和俊凤就是在背着她偷情。

“不不，菊姐，不像你想的那样。”俊凤摆手否认，慌乱地站起身想要解释。

贾小菊瞪大眼睛，愤怒地吼道：“要是斜街的那些站街女，我还不至于这么生气。俊凤，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和这个兔崽子混到我屋来啦。”

俊凤下意识地躲在杨二亮身后，探出头来哀求道：“菊姐，你别喊，让人听了不好。”她又使劲扽了扽杨二亮的衣襟，急急地说：“二哥，你说话呀，你倒是快说话呀。”

杨二亮不以为然地说：“甭搭理她，她现在就是个泼妇。”

俊凤急得哭出声来，她颤抖着说：“菊姐，你听我说，你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呀解释，你三更半夜跑到我屋来了，你还有啥可说的。平日里看你老老实实的。没想到你是个过了冬的南瓜，烂透啦。还小声点，哦，你怕啦，越怕越有鬼。我就喊，我使劲喊，我就是要让院子里的人都知道，让斜街的人都知道，看你以后还怎么做人。”

“住嘴！贾小菊，你要是在吵吵，看我不抽你。”杨二亮怒视着贾小菊，接着说道：“俊凤，你先回去，别怕。”

当着自己面，自己男人袒护别的女人，这让贾小菊更加发起疯来。她猛扑上去：“你们这对狗男女，看我不撕烂你们。啊”

杨二亮一把抱住迎面冲过来的贾小菊，扭头对俊凤说：“你还愣着干啥，赶紧走啊。”

“哦哦”俊凤答应着，想从旁边绕过去。也不知道贾小菊哪来的力气，她嚎叫着拼命向前一闯，挣脱开杨二亮，抬腿踹在俊凤屁股上，俊凤哎呦着摔倒在地，随手又把脸盆架带倒了，盆里的洗脸水撒了一地。俊凤浑身沾满泥水，她从地上爬起来，呜呜大哭着，狼狈地跑了出去。

杨二亮从身后再次抱住贾小菊：“你他妈的咋回事，能不能消停点。”

贾小菊挣扎着，想要去追俊凤，她声嘶力竭地喊叫着：“站住，你给我说清楚。小样的，欺负到我脑袋上了，你也不站在斜街打听打听，我贾小菊是什么人。放开我，杨二亮你放开我，我今天跟你俩没完。”

杨二亮捂住贾小菊的嘴，压低声音吼着：“别闹，你听我说，俊凤找我有正经事，她是来朝我借钱的。”

失控的贾小菊就像疯了一样，她大声叫着：“借钱，谁信啊，借钱都借到人家床上来啦。”

“再胡说，当心我抽你。没有锁门，没有关灯，我和她坐着正在唠嗑，你就进来了。上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俩上床啦。”

“你们俩啥关系，她朝你借钱，再说啦，她怎么大晚上来借钱啊。”贾小菊不停地追问。

杨二亮面露狰狞，扬起右手，凶巴巴说：“越劝你还越来劲，是不是非得抽你两个嘴巴，你才能消停。深更半夜的，你杀猪般叫喊，多不好啊。那么大岁数，也不怕被人笑话。”

“我倒是没啥，可你红口白牙埋汰俊凤，人家能饶过你吗。”

别看贾小菊嘴上叫得欢，可她心里却开始发虚，要是杨二亮说的是真话，那她就真的冤枉了俊凤。偷汉子必须要捉奸在床，可不能任凭想象，随随便便说出口的，这关乎到一个女人的脸面与名声。无论是真是假，只要没有真凭实据，没有哪个女人能咽得下这口气，必然会带着家人过来论理，到那时候，她就得被动挨打。

女人疑心重，贾小菊对杨二亮根本就不信任，或许是过于敏感偏执，总之，有些误会与矛盾就是这样莫名地产生了。身处陌生的城市，杨二亮就是贾小菊的主心骨，身边有个男人，就会觉得自己很安全。可杨二亮是个不让人省心主，自从有了钱，他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在斜街，无论是老板娘女服务员女商贩，甚至就连被人瞧不起的站街女，见了杨二亮都会招手抛媚眼，恨不得就地滚在一起。这让贾小菊无比焦虑，她的心总是悬着，神经绷得紧紧的，她担心指不定哪一天，哪个不要脸的女人就会把杨二亮从自己身边夺走。她无处诉说，无处宣泄，她的心里充满哀怨愤恨，负面情绪如同废旧矿渣堆积在一起，逐渐临近崩溃的边缘。

经管贾小菊对杨二亮早已经没了感情，可女人大多是自私的。宁可两个人伤痕累累，不到最后一刻，属于自己的绝对不会放弃。倘若被自己男人抛弃，无论面子还是里子，性格倔强的贾小菊都是无法接受的。她心里总是这样想，离开杨二亮，在这座只认钱不认人的城市，她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活下去。

俊凤哭着跑回去，被吵醒的秀萍连忙拉住她，惊恐地问外面发生什么事？俊凤自顾躺在床上，不断地抽泣着不说话。睡在身边的秀萍毕竟年轻，受不得惊吓，她慢慢地凑过来，不停抚摸着，颤颤巍巍地说：凤姐，你别哭，我有点害怕。

俊凤的男人伟氿，也是过够了穷日子，在俊凤不断地鼓动下，终于在农闲时走进城市。伟氿刚来的时候，驺霞想让他在包子铺打杂，可伟氿这个人不但穷横还死要面子，他对俊凤说，让我看别人的脸色行事，我不干。宁肯回家种地，我也不受这窝囊气。

俊凤没办法，只好托二亮在斜街寻了块相对好的地段，让伟氿支起个小摊，贩卖自家的余粮和自产的蔬菜。慢慢地伟氿发现，这卖菜可比种地赚钱多了，虽然很辛苦，可是成本小，周转快，每天都能赚几十块钱。而对于贩卖农副产品的小商贩，各地政府相对扶持，俊凤又和翟宝打过招呼，毕竟住在一个院子里，有了翟宝关的关照，伟氿的小生意逐渐有了起色。

伟氿进城以后，两口子经常在住一起，看着庄占文两口子富得流油，伟氿犯起了红眼病，俊凤的心也长了草，这对在城里打拼的农村夫妻变得不安分起来。伟氿趁机劝说：要我说，咱俩也租个门面，我当老板你当老板娘，不比给别人打工强多了。你没日没夜的干，也没见那两口子多给你一分钱。还亲戚呢，比两氏旁人还能算计。

俊凤犹豫着说：虽然给的工钱不多，可表姐也没亏待过我。这么些年，咱一家老小吃的用的，全指着人家过活。

“那是我没进城之前。我没想到城里人的钱会这么好赚，就跟大风刮来似的，只要你肯弯腰，满大街都能捡到钱。”
俊凤两口子想开店创业，可开店不是说开就开的，租金，装修门面，置办所需的设备，种种样样哪都离不开钱。在斜街，就是找人帮忙都是要付工钱的。可他俩兜里的钱加起来，还不够付租金的。所以开店的事只能停留在嘴边，心里想想而已。为此，伟氿很是苦闷，俊凤就劝伟氿说着急也没有，你总不能去偷去抢吧。要我说咱俩好好干，等攒够了钱，咱就去开店。

可是包子铺已经容不下俊凤了。庄占文只要见到她，就阴着脸指使她干活，还不停地数落她的不是。俊凤有些纳闷，自己干得好好的，又没做错什么，庄姐夫怎么突然这样待她，对自己变颜变色的。经过细心观察，俊凤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那就是庄占文和秀萍有点不清不楚。

秀萍长得漂亮，人又机灵勤快，前堂后厨都能应对。大霞总是夸奖她，说别看秀萍年轻，可这孩子眼里有活，嘴甜会说话，干啥都像那么回事，是块做买卖的好材料。

最初，庄占文把秀萍当个孩子看，开玩笑说你个黄毛丫头，才来几天就缠着我学手艺。老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我是不会把祖传的手艺轻易传授给你们的。想要当师傅，就得先当好徒弟，只有把师傅伺候舒服了，你们才能学到真东西。

与俊凤不同，秀萍从小没爹，一家人就靠着她母亲种那几亩承包地过活。为了供弟弟上学，她早早辍学回家，帮着种地补贴家用。大霞回娘家，看她们家日子过得十分艰苦，就动了恻隐之心，就这么着把秀萍带到了包子铺。对此，秀萍时常感激地说，姐，你待我真好，你就是我命中的贵人。要是没有你，我或许就得寻个庄户人家，草草把自己嫁了，那样估计这辈子都翻不了身啦。

大霞笑着说：啧啧，瞧你那张小嘴，一口一个姐，叫得我心里怪不是滋味的。萍呀，那时候你可瘦啦，就像根豆芽菜，看着都让人心疼。现在好，没来几天，变胖了不说，关键是你还学会忽悠啦。”驺霞大大咧咧的，她向来是吃软不吃硬，只要有谁奉承她几句，她就什么话都往外说：“萍，别看你姐夫长得不咋地，可他就是棵摇钱树啊。包子做得好，根本不愁卖。别看咱挣的是小钱，可架不住天天有进账，积攒起来那就是大钱喽。听姐的，跟着他好好学手艺，只要你学成了，姐立马给你涨工钱。”

“哎，姐，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干。“秀萍双眼放光，她兴奋地说。

从那以后，秀萍干得更起劲了。只要有空就陪着笑脸，跟在庄占文屁股后面转悠，又是点烟又是倒茶，有时候甚至蹲下去给庄占文锤大腿。庄占文头一次体验到当老板的感受，哎呀，这伺候人与被人伺候真是大不一样啊。

秀萍一脸媚笑地问：姐夫，咋样，得劲不？

“呵呵，好，得劲，真得劲。秀萍，就冲你这么会来事，姐夫是不会亏待你的。”

倍受冷落的俊凤看在眼里，心里说至于那样下贱吗，我出力干活，你付我工钱，这都是应该的。看着在庄占文跟前献媚讨好的秀萍，俊凤的心里莫名地发生变化，她气囔囔地说，秀萍，去，买几根葱回来。

“还是你去吧。”庄占文冷冷地回了一句：“铺子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来客人，秀萍大堂后厨两头忙，抽不开身呀。”

秀萍慢慢地抬起头来，见俊凤正在瞪着她，随即做了个鬼脸，笑着低头继续干活。

略感失落的俊凤走出厨房，她心里嘀咕着，这个死妮子，她心里到底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