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湾的春天——子凡（115）平凡人家

桃花湾就那么大，在村头放个屁，整个村子都能闻到臭味。隋家妯娌俩打成了一锅粥，牛宁妮连忙对隋老三说：“当家的，你还愣着，还不赶紧过去把她们拉开，多丢人呀。”

隋长富猛然站起身来，忙不迭地往外走，可他突然停下脚步，低头想了想，又一屁股坐了下来。他犹豫着说：“两个嫂子打架，我去劝不太合适，还不如你去。”

“我嘴拙舌笨的，不知道说个啥。”牛宁妮急火火地说：“哎，我说你这人是咋回事啊，你两个嫂子打架，你居然还能在家里待下去。”宁妮火冒三丈，她伸长脖子，瞪着眼睛，就像一只愤怒的母鹅似的，‘哎哎’地叫个不停。

“吵吵啥，你懂个屁。”隋老三粗声大气地骂着：“就我那两个嫂子，你说我能劝谁。话说多了，指不定又把谁给惹了。到时候，不但没拉开架，自己还得搭进去。”

听隋老三这么说，牛宁妮想了想，拍着自己大腿说：“也是啊，都是实在亲戚，咱拉谁劝谁都不合适。哎，当家的，那咱俩不能在家干耗着，你总得想想办法吧。”

隋老三像推碾拉磨似的在屋里转了好几圈，他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躲，咱俩躲出去，院门一关，耳不听心不烦。这样，咱两口子这就去镇里去看老姑，随便问问姑夫能不能把隋义的宅基地批下来。”

提起房基地，宁妮来了精神。牛东军又给他三儿子盖了房子，陈白眼和杨老六都急了，他们都在忙着备料，只要房基地批下来，立马就开工盖新房。在桃花湾，只要是给孩子盖新房，谁也不想落在其他人后面。就好像宅基地不批下来，就会被别人抢跑了似的。

“那还愣着干啥呀，还不麻溜的。”宁妮捯饬捯饬，拔腿就往外走：“咱儿子大了，没房子就娶不上媳妇，那会被村里人笑掉大牙的。”

宁妮这话没说错。在农村，平日里一家人省吃俭用，从牙缝里往外抠，就是为了给儿子攒钱盖房子。尤其是小子到了十七八岁，家里还没盖上新房子，爹妈都得低着脑袋走路，没脸见人了。

看似平淡的生活中绝对不缺乏故事。转眼间，隋义已经是个二十岁高大壮实的小伙子了。他能吃也能干，每天骑着自行车做小买卖，南村北镇的到处跑。接触的人越来越多，社会经验越来越丰富。虽然挣钱不多，却渐渐地练成了一副厚脸皮和一张嘚啵起来没完没了的碎嘴。这是很难得的，因为隋义以前不太会说话，尤其遇到陌生人或者女人的时候，隋义先是脸红心跳，满脸冒大汗，然后便是坐立不安，不停地走动。长辈们都私下说隋义这孩子忒老实，还得继续锻炼啊。

自从跟杨伟亮和陈小文他们学着做小买卖，隋义想不多说话都不行。他每天接触的不是乡下妇女就是城里的老太太，她们瞪大眼睛紧盯着秤杆，生怕这些做小商贩缺斤短两。为了秤杆高低，为一毛钱能跟隋义磨叽半天。走街串巷拿鸡蛋换粮票煤票，还就得哪里人多往哪去，要不然还咋做买卖啊。隋义硬着头皮扯着嗓子可劲儿地吆喝：“鸡蛋嘞，卖鸡蛋嘞。”

每次路过镇里，只要隋淑华碰到隋义，总要把他叫到家里来吃饭。隋淑华每次见了隋义都会以责怪地口吻说哎呦我的大孙子，你就不能稳稳当当地坐会儿。你这么高的个子，一个劲儿在我眼前晃悠，晃得我晕晕乎乎的。隋淑华抿嘴笑眯眯地看着隋义，心里想真是姑表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隋淑华见到隋义便满脸微笑，老隋家的长孙已经长大成人，还指望他传宗接代呢。所以那天隋长富和宁妮来找她，想让李常有想办法把隋义的宅基地尽快批下来。隋淑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对隋长富两口子说你们放心回去吧，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李常有回到家，便把隋淑华一通数落，他说你脑袋瓜子是不是进水了，现在报批三间宅基地你知不知需要花多少钱。

隋淑华一头雾水，她说只要够标准就得批房基地，这咋还要钱啊？

李常有唉了口气说：“现在和以前不同了。干啥事都得用钱，有关系不动钱啥事也办不成。”

已经退休的隋淑华直愣愣地说咱儿子已经调到市土管局当了科员，看来只有让他想想办法了。

“让谁想办法也没有。这年头儿，在机关大院上班的那些人全靠捞外快养家呢。每个月就那么二三百块钱，够干什么的呀。咋办？你问我我问谁去呀。我就纳闷了，你三侄怎么说也是上班的人，他咋啥事都不明白呀。”


隋长富那里懂那些呀。事情办的很顺利，他和宁妮兴高采烈地回到桃花湾，便开始张罗着给隋义盖新房子。在农村，搬搬扛扛的力气活还得男孩。现在日子富裕了，谁家也不在乎吃喝。女孩子洗洗涮涮缝缝补补，长大成人出阁嫁人，白白养了二十年，转瞬间就成了别人家的媳妇，也不能说农村人封建传统，细想想还真是这个理儿。

由于是同村，彼此熟悉了以后，看着低矮单薄的孙旭成，脸皮越来越厚的隋义每次看见他都拿他开涮：“真没想到，就你这样的居然成了我姐夫。瞧瞧你长的，这也忒磕碜了。”

隋义个子高，但他毕竟比孙旭成岁数小。所以孙旭成见了隋义也不甘示弱，不客气地回敬道：“你没想到的事多了，怎么的，当你姐夫还委屈你了。”说完呵呵大笑起来。

在旁边的素荣连忙打圆场，她也知道自己这个养老女婿又矬又瘦，没有隋义壮实。而且素荣对隋义还是有种怪怪的感觉，到底是侄儿也没有自己女婿贴心啊。所以她把脸沉下来，压低声音说道：“隋义，孙旭成现在是你姐夫，以后你别没大没小的。”说完，素荣小声嘀咕着扭头走了。

隋义吐着舌头对孙旭成做了个鬼脸。孙旭成嘻嘻笑着，递给隋义一根香烟：“小舅子，咋样啊，挨数落了吧，以后你对我客气点。”


隋倩从小就娇生惯养，奉英对她这个宝贝闺女是要星星不给摘月亮，而隋老二也老是说什么穷养儿子富养闺女。经管隋靓生活在桃花湾，但是她从小就不干农活。学城里人穿着打扮，整天妖里妖气的。隋淑华打心眼里看不上她这个宝贝孙女，她说丫头片子就得稳当些，要不然早晚也得吃大亏。

隋靓初中毕业后不愿在家务农，她说宁肯去城里受苦，也不在村里享福。可她是农村户口，想去城里谈何容易呀。思来想去，只有出嫁这条路可行。为了让白白嫩嫩的隋倩为了能够进城享福，杨奉英到处托人给自己闺女介绍城里的对象。八九十年代，想进城的农村人多去了，户口也不是随便可以转进转出的。所以城里人大多会找城里人谈恋爱，只有那些搞不着对象的“剩落”才会选择在农村找对象。

奉英为了让她闺女进城，托亲靠友拉关系，终于找了个城市户口的，可就是那个小伙子腿脚有点儿残疾，不是个瘸子就是走起路来有点跛脚。隋倩心高气傲，根本看上这样的对象，这和她心中的白马王子相差太远。可是隋老二和杨奉英一百个乐意，怎么说也是城里人，还是吃商品粮上班的。懵懵懂懂的隋倩也像她大姐隋倩似的，够年龄就结婚进城了。

退休后的隋淑华没事儿就会桃花湾。现在农村日子好过了，交通也比以前强多了。她一天到晚总是乐呵呵的，她逢人就说还是老家好啊，海边的空气好，还比城里安静。可是明眼人看出来她根本就不太在乎她的三个孙女，她眼里只有她宝贝大孙子——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