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夜，风絮倾城，谁湿了我的四月？ 光阴的渡口，我终没有岸可以停靠。彼处，红茵梦残，付与流水。在回忆里坐望，离我最近的，此刻离我最远。昨年亲种的几株桃，也只剩寂寥的枝条。节令依然，可如何担待芳菲老却。 听得梁燕细语，说春是旧情人，总会在某处守候，以整个季节，不离不弃。一个想念，会记住一个季节。一场爱，却是会贯穿一生，也终究会了断性命。一直在等，那个归人。天地无限，可以解读物语，却不能悉知心事，怎奈痴情无解。 四月，江南多雨。执一把油纸伞，立于青石小桥，等一回邂逅，想当年的花儿与少年。于夹岸竹林里，云烟深深处，题吟一袭风月。可今日的场景里，只有独我，谁与唱和。青斗笠，绿蓑衣，弄一叶扁舟，步古人路径，去擎杆垂钓，不料只钓得一江孤绝清愁。 从老巷子的槐树下走过，秋千上仿佛仍留有我的影子。听藤椅上的白发长者，讲许多人的曾经。光阴如逝水，我若什么？有人翻读了我的故事，看我们最倾心的那一段。不知可否给写个结局，哪怕只是一个重逢的桥段也好。 想给月色斟一杯酒，让他与我醉卧在被蛙鼓擂破的宋词。月儿不解，给了一个晶亮的满盘。每次从余酲里醒来，还是杨柳岸，晓风残月。原来那词人醉了，醉眼里，怎么也看不到月圆。 其实，我不相信命途是神的意旨和排布，因为总是有人违旨抗命。刻骨铭心地爱一个人，或许就只是暗恋，也心甘情愿地领受一切苦痛和结果，像疯了痴了癫了，就那么任性，一倾而泻了，就算神赐个世间绝配也不换。最后，被一个疯了的老伶人说破：神给每个人的那粒种子都有毒，那种毒叫情。人被情所困，神在窃喜。因那粒情种只要是植到了心里，便永远扣不掉，除不去，谁也不例外。若是没有了情种，就不再有红尘。 诗情也被风揉皱，抛向远方。若是它能溶入一场四月的薄雨多好，洒在浣衣人的搓板上，滴进凝望人的眸里，沾在赏花人的罗扇上，让他们信手拾得，聊作寄托的素材。我知道，所有的词令都叫无题。但我的扉页空着，没有引子。 青砖灰瓦的茶舍，只有我，一杯已冷的老茶。就这样坐着，看苔痕渐深，看桐子花又飘过栅栏。有人掀开竹帘，提一壶铁观音，轻唤阔别多年的老友落座，细数别后风尘，遇见就在对面，跫音近在咫尺。与光阴的厮杀，我注定落败。我已卸甲，四月，只想再捧回你沏的茶。 石径无聊，闲聚落花。谁来过，谁离去，可曾记得？若是记得，是否有异乡飞来的信鸽？白色的风信子还是恬适沉静，几朵蒲公英浮在半空寻觅，可在沧桑之后，我这里是座空城。梧桐不语，繁星满天，谁会推开门，走进我的夜。 四月杜鹃的啼声，仿佛不是春日的格律，偏偏押一个归韵：何不归，何不归。我只想说：你竟不如一只候鸟，你已数年未归。 守望容易，相忘很难。有时候，想忘记一个人，还莫若忘记自己。而我，注定一生都学不会遗忘。花谢花开，云舒云卷，我惟余一个等字。 我已看遍诗书经纶，你是否已走遍山川风物，我厮守一片殷望，你是否忘了归程。四月将尽，是谁动了我的思根，是谁倾了我的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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