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次回到金花路，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 罗锅子舒舒服服地仰躺在洗头床上，闭着眼睛任由玲子柔软的小手在发间穿梭，指尖过处，立即留下一种难以名状的舒服。玲子身上散发着好闻的香味，随着每一次吸气，那香味一波一波地浸入到他的意识深处，使得他所有感官变得敏锐无比。外间，老板娘手中的剪刀像只蝴蝶在花间轻灵地飞舞着，他甚至能觉察到刺头被剪下的头发落地的声音。 此刻，大壮正在对面邮政储蓄所排着队。照例，第一个月的工资，工厂里押着不发，他们俩没钱可寄，就来看看玲子，顺便剃头。 玲子说，你头皮痒不痒啊？水都洗黑了。 习惯了。罗锅子闭着眼，喉结上下抽动着。 玲子轻轻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专注地洗着眼前这团乱蓬蓬的头发。 其实，罗锅子并不是说头皮不痒，而是说习惯了把水洗黑。第一天下班后，他就发现了这个情况。那天回出租屋的路上，大壮让他回去赶紧洗个澡，他心说离上次在老家洗澡才半个月，澡就不洗了，洗洗头倒是真的，干了一天活，头皮痒。洗头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盆子里的水竟然变黑了！这时，他才发现干完活后跟师傅小四川对视着彼此熊猫一样的大花脸并不可笑。从此，他每天下班回到出租屋，只要没其他事，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以前在老家，不能下河的时候，一个月才去街上的小浴室洗一次澡，在厂里干了三年零几个月，他比过去三十年洗的还多。 大壮带他们进的是一家私营橡胶制品厂。 那天他跟刺头在保安室上交了身份证和八十元押金，领了两套土灰色的工作服，就被主管带进了各自的车间。密炼车间里，小四川像一根木炭似的杵在两根粗大的、转动着的银色钢辊前，熟练地把两辊中挤出的黑色胶片从左边卷到右边，再从右边卷到左边。等到卷成一个大大的三角“粽子”，小四川拿起一把小刀在辊上轻轻一划，连续不断的胶片被无声地裁断，他丝毫没有停顿，顺手把大粽子推进两辊中间，钢辊狭窄的缝隙里顿时挤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下一个循环开始了。 喂！人给你了，给我教好喽！主管冲小四川喊了一嗓子。罗锅子有点不以为然，不就是压面条么，还用教？看着小四川龇着一口白牙应声答应，他觉得很好笑，偌大的车间里，似乎只有小四川的牙齿和机器上的两根辊子不是黑的。 这活干起来的确简单，只用大半天时间，罗锅子就能卷出标准的三角包了，动作虽然没有小四川那么熟练，但看上去也是有模有样的。 下班时，小四川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半天就学会了，你娃凶啊！罗锅子听得不是很明白，只是觉得师傅说话时白森森的牙齿在黑乎乎的脸上一张一翕的样子很有趣，于是，冲他嘿嘿地笑了几声。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在工厂里上班，这一天罗锅子一直精神亢奋。直到晚上洗了一盆黑水下来，他才觉得事情不对劲，忙吭吭咳出两口痰来——也是黑的。 我滴孩来，怎么恁么脏？！ 第二天，罗锅子跟主管说要换个车间跟刺头一起干。主管问他怎么了，罗锅子说太脏。主管说嫌脏的话就走吧，这个岗位的工资是最高的，你不干有人干，要不是大壮求情，公司本来是不要你的。 罗锅子哑然，心念千回百转，终究还是没有勇气问公司不要自己的原因，便问主管要了几只口罩，默默地回车间干活去了。 这事儿，他从来没跟玲子说过，只是从第二个月起，他都是先洗完头再去玲子的理发店；虽说习惯了洗头时污水淋沥而下染墨般黑了整盆水，每次他还是要骂上一句：日你娘，真不是人干的！至于日谁娘，他也没有想过，反正这么骂，人觉着舒服。 真正让他感觉舒服的，还是工资到手的时候钞票带给他的那种沉甸和厚实感。每个月他能比刺头多拿一百二十五块钱，跟已经干了两年多的大壮比，也就差了几十。不仅如此，他爹不打电话过来要钱，他就不寄钱回家，所以他手头上自然就比刺头他们富余——这就是没有老婆的好处。 当然，没有老婆也有坏处，坏处就是时常觉得人不舒服，而这种不舒服却不能跟别人明说。本来，洗头时他很享受玲子轻柔的抓挠和身体上散发的味道，可是每次身下总会不可遏止地膨胀，以至于洗完头后他只能坐在洗头床上不敢直起身子，他只能对玲子说你先出去吧，我坐一会。要是能很快恢复原状还好，可是有时过了十来分钟身体还是无动于衷，这时他就很不舒服，一是怕玲子发现这个秘密，二是那种膨胀感确实让他发狂。 有时等的时间长了，玲子会在外间喊他，好了吗？ 好了，好了！他赶忙站起来，一只手插进裤兜，做好掩护的姿势，蹩了过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