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员 发表于 2021-7-10 14:56:46

那一天有人喊了我乳名 | 王卫民

那一天有人喊了我乳名 | 王卫民(1721)
那一天有人喊了我乳名作者:王卫民


一场畜谋已久的春雪在元宵灯节的前夜终于飘飘洒洒的落在州城。雪花是在傍晚时分由丝丝春雨凝成小雪,只在空中舞着,刚刚落地就一声不响的消失。几条大街红红的灯笼映着雪的影子,州城之夜祥和福瑞中又有几分曼妙。那些挂在法国杯桐上的灯有着充满的正能量的灯名“中国梦“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等等,为几条街上的灯景注入了时代的旋律,从华灯初上到万家灯火,直至灯火阑珊时,不时有州城人三三两两或携家带口以红灯笼为背景作“泡斯”拍照留念发朋友圈,博得五湖四海人为州城点赞。暮夜时分,撑着花伞的人稀落了,雪片儿大了,先是绿植的女贞子树青翠的枝叶有了白,继而是树杆上挂了彩,在缥缈的灯光下,远远看去,简直想浮雕一样的图案。地上有了雪糊糊,街道路沿石有了白,像是人工刚描过。“西施雪”为州城送春,也送来了美。翌日大清早,雪住了。大院里两株苍劲高大的雪松上还有雪痕,墨绿的松针尖滴着水珠,那两株红玉兰花正好就背依雪松,面迎小竹园。一场春雪使得等待了整整一年蓓蕾枝头的红玉兰开了。清新的风中红玉兰的花香在大院散发。在雪松映衬下,淡淡的施着红粉的玉兰花,徇丽而不娇艳,妖冶而不失端庄,大院的元宵节的早晨因红玉兰花开而显得温馨而安祥。几年了,红玉兰年年开放,花开花落的春夏秋冬里见证了这个大院里里脱贫攻坚战的日子里朝朝暮暮,会议室半夜里还亮着灯。,有从红玉兰树下走过,去一线扶贫的第一书记,住在村上,几个月才进大院一次。更有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人。冬去春来,红玉兰树把这一切记在了它的年轮中。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日留经照故人。今天成为昨天的时候,许多往事不会被人记起,但脱贫攻坚的故事将成为一代甚至几代人的记忆。大院人肩上的重担,压力、责任、担当谁也无法代替。公休、假日、年节被忽略,大年初一还在大院,为抗疫,为脱贫攻坚玉兰树下走出大院,每到季节红玉兰定是为他们多开的几朵花瓣儿更加舒展。这一天,直到午后,雪还没有消完,天气有些冷,本来和家人约好要回故乡去父母坟头挂灯的,天又沉下脸,灰叽叽的样儿,而家人迟早只要我说一句回去的话,脸色比天阴的沉,似乎回与不回与他们无关,还十分烦。再一想,刚下过雪去坟茔的路滑,更少不了黄汤泥水的脏了鞋袜裤角。有雪的理由,这个灯节又没有回去。看着州城的万盏花灯,我还是因没有能回故乡心中多少还有些愧疚,少不了安慰自己说,清明了回去多烧些纸,多买些挂鞭。我释然了,吃元宵的“叭叽”声很大。


绿柳红桃,麦苗儿拔节,黄灿灿的油菜花一片一片,有些刺眼的时候,我曾许诺过的清明节就要到了。难得今天春雨这么好,清明前两天是族人约定的日子。依旧是淅淅沥沥的清明雨。宽畅的水泥村道有小车停着,定是小一辈的从外地赶回来祭祖的。乡俗中的这一天祭坟程序和仪式是从各家的“小坟”开始。我应去的坟茔有好几处。有父亲的那一辈在的时候,他们领着我们,扛着铁铣,担着笼,每到一处少不了给冢上培土,再把杂草清除一阵,那时我们都还小,当他们给指着一个个坟头说那个是谁谁谁,那个又是谁谁谁时,一脸的肃穆、庄重,而那时的我,根本不再乎谁是谁的爷爷谁的爸,在我看来都是一把骨头。一双眼睛总是盯着白暄腾的献祈花馍。摆在坟上的花馍,散着酵香,我只是吞着口水,坟园柏树上的鸟儿也忍不住的叽喳。祭完“小坟”祭“大坟”。户门人都在,日子穷就穷,把祖先看的重,献祈馍白花花一片。纸钱灰、红红的挂鞭,空中飘忽着的硝烟,大坟坟园跪着的子孙鸟泱泱一片,三磕头时连麻雀儿也禁了口。何其庄严。各自回家的时候已是大半天之后了。临了,为花献祈馍总在坟头东让西让的,花馍上落的低钱灰本来就星星点点,让的时候捏拿的多了,竟成了“黑脸馍”。吃花献祈馍是春天里最大的期待,什么“黑脸”不“黑脸”吃完了一抹嘴,在心里说一年有几个清明节该有多好。这一天,雨中的大坟园里人并不多,至于坟头下埋的谁,已没有谁准确的说出来,黄土下的故人也没有得到太多的花献祈馍。西装革履的后辈们撑着雨伞忙着在族门人中问候,说些极少相聚而想说的话。挂白纸芭只是像征性的,一个坟头有一个洞,要不了几铣土就能填上的却没有人拿铣来,我随便说了一句,“都把先人不当事,铣也没人带。”有人接过话茬儿道:“说谁呢?你咋不带呢?”我自讨没趣,噎着。雨落在纸钱灰里滋滋的声音细碎而孱弱,从伞上滑下的水珠,则“扑腾”“扑腾”。倒是火纸,挂鞭一年比一年多,整捆整沓儿的迟迟烧不完。挂鞭的炸响振聋发聩,冲天的烟花炸过,空荡冷寂的天空上烟团的图案久久不散,煞是好看。清明坟头的程序在雨中结束了,雨披花伞下的族人们像是赶一个什么过场,是那样漫不经心或毫不在乎。也许这么多年在外边时间久了,见世面了,年轻一些的说话时撇的几句洋腔中不时“都都”的,或冒“我操”“我考”,就我没出息,大半辈没有离开故乡,在这一刻显得特别的拙嘴笨舌了。雨还在下,还是有人看着纸钱灰灭了才走。村道上的小车旁,跺脚弹泥、合起雨伞甩水、或在路边草丛蹭过鞋子,又从车上取下矿泉水洗鞋子的,无一不蛮怨该死的天,说着说着就说到咋没有人来湾子搞开发噻,开发了就没了土圪挞,也免得逢雨遭罪的。有年长在一旁听了插一句道:“祭坟落着雪不是没有过!”雨中的村子宁静下来,小车留下泥痕水印的车辙也被雨水冲没了。撑着破伞或顶一块彩条布的族门老人,望着远去了的孩子们小车留下的阵阵屁烟,再回头看看祖坟上刚刚挂上去,又被雨打成稀索儿的白纸芭,难勉怅然。本以为孩子们回来了至少能停一停,却连家门也不进。大禹样。我住在州城,属于没出息而没离开故乡的人。我的老屋不在了,斜风冷雨中望着路边垂柳间蛛网上挂着的晶莹剔透水珠在出神。一个作家的脆弱感无处不在,忽然听到有人喊着我的乳名留我吃饭。心里猛的一振,久违或被人遗忘了的乳名竟那么亲切温暖。我激动的几乎泪水都要流下来了,嘶哑着应声说不用了,回城要不了两哨儿烟的时辰,那谁又叫着我乳名说,“剩下就倒了,连猪也没有”,我“噢噢”着留了下来。                                     作者简介
      王卫民,著名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商洛市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商州作家协会主席。长期从事小说创作,作品散见于《黄河文学》《绿洲》《青年作家》《青海湖》《滇池》《延河》《延安文学》《北京文学》巜四川文学》《朔方》《小说月报》等,获第五届柳青文学奖,延安文学奖,《小说选刋》第一,第二届笔会奖,,结集出版有《风雪阿尔泰》《野庄子》,入选陕西省文学艺术人才“百人计划"。中国作协2018年度定点深入生活项目,近期被评为2019感动商洛“十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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