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印无心 发表于 2021-2-8 20:36:38

父亲的笑(散文)

                        父 亲 的 笑(散文)
                     铁城
   笑。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十分容易甚或轻而易举之事。可对我父亲而言,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开心和真心的笑,那就更是难上之难了。
       我父亲是团邻近舍、男女老少都共认的老实人,儿时患中耳炎导致左耳听力受损,与之对话十分困难。因此,他除了埋头做事,很少与人交流。可说“三天不说两句话”就是专门针对我父亲而言的!但“勤巴苦做,节俭持家,严管子女”却是他老人家的一大美德!父亲还是我们全生产队的劳动能手,农活中的犁田耙田、栽秧割谷、扬谷晒草没有哪样他不会。可就因他不会说、不爱笑的缘故,乡邻们都不願与他打堆、拉话和开玩笑。
       年少时我曾猜想:父亲当年娶到我妈这样一个能干、漂亮的媳妇时,他一定开心的、真心的笑过吧?然而,通过我妈闲时吹空牛,我们几姊妹才得知,问题并没有我所想像的那么简单。父亲和母亲成婚前两家相隔四五十里路,纯粹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而成就的一门包办婚姻。打我母亲过门后第一眼看到父亲时,就是满心的不高兴。加之父亲年少时就有耳背的疾病,且还有赖床、尿床的不良陋习,故母亲从进家门到老都从未给过父亲一个笑脸,这恐怕就是父亲从来少笑,难以笑出来的历史缘由吧!在我们几姊妹的记忆里,父亲和母亲几乎天天都在吵,一直吵到七老八十岁。最为好笑的是:80年代初,已近耄耋之年的母亲,眼见城、乡不少年轻夫妻一言不和就离婚的事情多了,在和父亲争吵时竟也以“你再闹?再闹我俩就离婚!”相要挟,搞得我们全家老少都哭笑不得。在我“你们莫闹,国家《婚姻法》规定七十岁以上的老人一律不准离婚,你们隨便怎么闹都不起作用”的笑言中,一家人又高兴得不以乐乎。然而,此时的父亲,依然不会露出丁点儿笑意。
      在我的人生记忆中,父亲曾有过三次开心的、真心的笑。第一次是在上世纪80年代初。那时的我已经结婚生子有了自已的家,两夫妇也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月收入70元多一点,除去一家三口的日常生活开支,到年底仍有300多元的结余。那年春节前,我和我妻想到父亲、母亲生、养我们几姊妹不容易,一辈子省吃俭用没穿过一件像模像样的衣服,决定用当年的工资结余为父母双亲各添置一身过年衣裤。给父亲买了一件军大衣,一顶雷锋式仿军帽,一双内有羊羔毛的保暖布鞋,总价值还不足120元。当天晚上,在我俩夫妻的再三催促下,父亲穿上我们给他买的过年衣服后,第一次开心的、真心的笑得合不拢嘴,双眼顿时变成了两弯新月。原来,我那老父亲并不是生就的一愁莫展,他也会笑!而且也会开心的笑和真心的笑!
       父亲第二次开心的、真心的笑,是在他第一次开心的笑和真心的笑五年之后的一九八六年“国庆”节后第二天晩上。那时的我,已从生我养我的边远山乡调到了县文化馆工作。在那文化生活极度贫乏的年代,为增添节日期间群众文化活动,丰富群众文化生活,文化馆职工在城里主街道的街边举行套圈获奖活动,很受群众喜爱。当天打围参加此项娱乐活动的群众达1000人以上。正当我们几个主持人忙得不可开交时,我突然看见父亲迎面向套圈现场走了过来。便连忙向同时说明情况后迎向父亲,并旁若无人地喊道:“伯伯、伯伯,您也上街看热闹呀?”将爸爸叫成伯伯,是因大哥小时病多不好带而将其过寄给幺爸,大哥就喊幺爸叫爸爸,而父亲就被我家几姊妹喊了一辈子的伯伯,母亲就被喊成了宝宝。我这一声“伯伯”,顿时将围观套圈的人们的目光引向了我和我的父亲!此时的我十分清醒地意识到,父亲是自我调进县城后第一次到我家,并有意识上街寻找我工作的单位地址,看看我到底在干些啥?为让父亲放个宽心,我立即将他老人家带上楼,带进我的办公室,并向文化馆的领导和同事们一一介绍这是我父亲,一个没有文化、而且是第一次进县城的父亲!
      第二天晩饭时,我们全家五口仍沉浸在“国庆节”的喜悦之中,父亲待一家三代人坐定之后,十分严肃认真地向着我说:“德成,你能在那么多同事和朋友面前喊我伯伯,我高兴啊!高兴得昨晩通霄达旦没睡个安稳觉!”说这话时,父亲的双眼一下又变成了两弯新月!笑咧开的嘴,很久很久都没有合上。我看得真切,父亲当晩的笑,又是开心的笑和真心的笑!过后很久,才听母亲告诉说:当我们俩夫妻双双调进县城后,老家那些多嘴多舌之人为了愚弄父亲,一本正经地给他说,你那个儿子白养了,今后你穿成这样去他家,你儿子和儿媳妇还会认你吗?父亲听了这些风言风语,真还心生了疑虑。因七、八十年代考上大学,进城当官的嫌父母贫穷、无知,而不认亲生父母的传言彼彼皆是。
      父亲第三次开心的和真心的笑,是在他生命垂危的一九九七年五月初四。那天是周日,天气特别晴好,我回老家去看望因病重想落叶归根的父亲。当父亲认出是我们一家人去看望他时,忙不迭地拉住我的手状告母亲:“你宝宝不拿糖给我吃,我跟她要了多少次她都不肯”。我知道,这不怪母亲吝啬和狠心,而是父亲晚年时奢糖如命,医生诊断为糖养份中毒,排斥其它任何营养品的攝入,因而导致四肢软弱无力卧床不起。看到父亲可怜巴交的模样,十分心疼的我一边假装批评母亲,一边为父亲剥了一粒水果糖喂到他嘴里,并上床将气息十分微弱的父亲扶起靠在我身上,并目睹了老父亲又一次开心的,真心的微微一笑!然而,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十多分钟后,我只感觉父亲的双脚轻轻地向前一蹬,便永远地闭上了双眼,离开了他深爱的亲人,也离开了他悲苦的人世!
      几十年过去了,正向古稀靠近的我每当回想起父亲和母亲,想起父亲一生中仅有的那三次开心的、真心的笑,心里总是酸酸的,涩涩的。原来,天底下每一位父、母勤巴苦做,含辛茹苦养儿育女所寻求的回报并不是金钱和物质,而是容易得十分容易、简单得非常简单的一句问候!一声嘘寒问暖!一件喜欢的衣服!一粒小小的水果糖!亲爱的朋友:请问您做到了吗?

作者简介:铁城,真名余德成,重庆市长寿区人。重庆市作家协会、散文学会和新诗学会会员,重庆市秘书学会常务理事兼副秘书长,《办公室工作》总编辑。已先后公开出版纪实报告文学集《我和我的老乡们》、论文集《探索之痕》和长篇通讯文集《笔尖下的传奇》等专著三部。
住址:重庆市南岸区丹龙路10号江南世家负三楼9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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