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笔记 吉布医生
吉布鹰升，彝族，笔名流水，现供职于四川昭觉县委党校。已出版散文集《青年读者智慧心语》、《有一种感觉叫思念》等书，远销北美、香港、台湾书城。散文集《苦荞飘香的时节》和儿童文学集《麦浪摇》待出版。其图书被国家图书馆、吉林省图书馆和广东工业大学、华中师范大学等全国高等学院收藏，有作品被收入中学语文试卷及全国几十个选本。曾获得冰心文学奖，全国孙犁散文奖，首届（1979——2009年）中国西部散文奖，浙江杭州全国环保故事征文大赛三等奖，广东汕头市“环保杯”全国文学大赛三等奖，四川报纸副刊三等奖等奖项。
山居笔记（二章）
山 夜
我们四人走过桥，开始爬山了，河水声渐渐落在后面消逝。夕阳掠过我们前面大概几百米处的树林里。
我们要赶在夕阳收尽余辉前，到达那座高高的山峰。我的步子能和他们三个人赶上。但是，登上一段崎岖陡峭的石子小径，我渐渐被他们甩远了。经过一个树木掩映的村落，趟过一脉涓涓的溪流，我开始困乏起来。我的双腿不再像刚上山时那样有力，出现肌肉酸痛。这并不 怪我的腿，我已经连续走了七八个小时了。这是返回的山路，从山脚走到山巅，估计会比从山巅走到山脚多用一两个钟头。走过村落，转了几道弯，我的步子更加艰难了。那三个人，其中最前面的那位中年瘦子，已经消失在了前面的一座山包里；中间的两位，时而回望我，时而继续朝前走去。我远远落在后面，走过一个山头，又迎来了一个山头，看到他俩在那里等着。我们继续往上走去。后来，我走几步，便歇一下，几乎是举步维艰。他俩便消失在前面的山里。
夕阳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暮色快要降临。最前面的那位瘦子，早已走过了高高的那个村落，登上一段高高的陡坡，就要达到顶峰了。可我走几步，就歇一会，饥饿和劳累让我的脚步似乎不再听从我的支配。如果有一顿能吃饱的饭，有一件温暖的被子，我想今夜露宿野外也是很有趣的事情，在人生里并不是坏事。
月牙，很清新，如一枚小小的船儿，挂在夜空，星星闪烁着眼睛。我渐渐走近那个村子，经过篱笆墙，在一条土路上歇下。篱笆墙围成的土地，里面生长了一些稀疏的圆根叶子，可以猜想圆根很小尚不能吃。
暮色逼近。我坐在斜坡路上。那间茅草盖的土坯房子，矮矮的，附近传来羊儿归来声。这家人的主妇和她的孩子说着的话语声，很快消失在夜晚。随后，传来一个人的说话声，“你家有马鞍吗？”他是我的堂弟。我侧过身，他微笑着说：“我找一匹马儿，让您骑上。”然后，朝那间茅草屋走去。但是，我这会儿最需要的是能填饱肚子的粮食，然后恢复力气。我又一次想到，如果吃上一碗炒燕麦，或是几个洋芋，是多么美好呀！
一个男孩朝我走来。我问：“孩子，您家里有炒燕麦吗?”
他回答：“有。您到家里吃吧。”
我说：“您现在去拿。”
他说：“您再走一会儿吧。我家就在前面。”他不晓得饥饿让我不能走路了，重复刚才那句话，“您到家里吃吧。”
我坚持走了一截土路，来到朦胧的树影下，等着那个孩子把炒燕麦和水拿来。
男孩依然坚持让我到他家里去——这是山里人好客待客的习俗。他家的房子坐落在我们身后。
我的那个堂弟，借来了马鞍，看来今夜非得回去不可了。他对那个孩子说：“您把炒燕麦拿来，先给他喝。”
那个孩子的哥哥，还有他们的母亲从屋里出来，劝我们留宿。
随后，他们端来了水和炒燕麦。
我迫不及待地喝了，胃腹渐渐充实了一些。
那个妇女说：“你们走了那么长的路，饿了。以前，有陌生人往我们这里过，也会向我们要炒燕麦喝的。”
我从钱包里掏出仅有的一张百元，给那个男孩。
我再三坚持，男孩才从我的手里接了。
我的堂弟把我扶上马。他和那个男孩的哥哥，走在前面，一人牵着马，一人手里拿着电筒照着路。
那个男孩走在我后面。
夜，风清月白，罩着无边的宁静和朦胧。
骑马走上山道，畅饮清风和沐浴月色，对于人生旅程是多么值得回味。
我们到达山巅时，可以望见山下灯火通明的小城。
鸟儿飞过
我是沿着河堤漫步的时候，遇到那只鸟儿的。它不是在天上飞翔，而是横尸路边。起初，我不太相信它是一只鸟。我踏上石子铺成的小路，走近前去，定睛一看，那确实是一只死去的鸟儿。
我疑惑，这里怎么会躺着一只死鸟？它的羽毛是灰白色，两条淡绿的细腿失去了下半截，像是被人肢解似的，细长的脖子上没有了头部。我不敢相信这只小鸟的命运，它应该是只苍鹭，是来这里过秋的。它越过了千山万水，越过了丛林平原，终于和同伴一起落在这里时，一场不幸的灾祸降临了。那刻，它的心脏扑扑地跳，它已经无力与死亡抗争。对于它来说，它一旦落入野蛮人的手里，抑或被其它比它身形大的动物来说，它是脆弱的。任何强大的生命在最后面临死亡的时候，都是脆弱的。鸟儿的每一天都存在着危险，与死神擦肩而过。现在，天空少了一只翩翩的舞者，少了一只自由的使者。我本来想把它葬了，可是它丑陋的模样令我有些畏惧，甚至我自私的心里以为它会给我带来厄运。于是，我转身离去。
太阳从云雾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条河流波光粼粼，有一处如银鱼闪动。几只白鹭，从我前方的河流上空低低地飞翔，旋了一圈，然后远去。其中，一只落在河畔觅食，不一会儿又翩翩飞走了；一只落入了收割后的玉米丛里；一只落在远方的一棵树上。白鹭在太阳下飞翔的色彩，看起来忽而是纯白，忽而是灰白相间的，这是因为白鹭逆光或顺光飞翔的原因。
河两岸，有农人在地里收割已经枯黄的黄豆秸秆，有人或坐或站在堤上垂钓。这些垂钓者，因为受了这晴日的影响，个个精神抖擞，彼此搭讪着，偶尔间杂一些俏皮的话，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然后，各自静默地候着长长的浮子的动静。我走过一位老者，说，“今天天气不错，钓到鱼了吗？”他清瘦的脸上露出笑容，乐呵呵地说：“钓到了几条。”从小桶里提了袋子给我看。他的面前，放着一盒肉红色的蚯蚓。其中，有的蚯蚓被碎成了几节，使我恶心。我沿着河岸的路朝前走去。
一只黑色的鸟儿在低空飞翔，落入了前面的玉米地里。一只蓝绿色的小鸟清脆地鸣叫着，几乎贴着地面疾飞。云雀一阵阵清脆的啼叫声，间杂其它鸟儿的叫声。此时，天空已经露出大片大片的蔚蓝色，几朵白云如棉花一样浮在那里，天边的云朵也渐渐扩散消逝。我倾听着大地的声音，这声音是苍鹭，是云雀，是其它的鸟，还有邻村的狗吠声，河流里鸭子声，风儿掠过声。然而，蛐蛐儿弹奏的夜曲，现在沉寂了。这些生灵们是多么活跃。它们是大地的歌者，或是舞者。大地的色彩又多么浓烈，金黄、青绿、墨绿和淡黄，构成一幅秋日的画卷。
突然，一只灰白色的鸟儿闪过我的上空，我抬眼望着它飞翔。它鸣叫着，不停地扑扇着两只翅膀，渐渐远了，如同翩翩的蝴蝶，又像是一枚飘飞的落叶。它在空中，显得孤零零的，令我想到刚才路边的那只死鸟。此刻，这只飞翔远去的鸟儿，它的叫声在我听来是哀伤、凄凉的。它是那只死去鸟儿的伴侣吗？一只鸟死去了，它的伴侣一定是伤心、哀怨的。我读过一位日本作家的一篇散文，写的是一只鸟儿被猎人打死了，于是，失去伴侣的鸟儿是多么伤心，它形影相吊，孤苦寂寞，让人多么同情伤感。
我回望身后的河流。此时，河面上已经倒映着朦胧的山峦，还有清晰的洁白的云朵，河面是那么平静柔和。我抬眼望了天空，那里的蓝色洇染成一片湛蓝了。我想，再过些时辰，我的上空将幻化成多么深邃，多么宁静的蓝。
我融入了自然，享受了这片山地美丽柔和的风光。突然，一只鸟儿，是苍鹭，掠过我的上空。我又一次想到那只死去的鸟儿，它应该在蓝天上自由飞翔。于是，回来的路上，我决定把那只死鸟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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