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色槿 发表于 2018-3-31 22:44:55

67、【赞助帖】一个基督徒在这里留下过足迹(散文)

         一
九月的阳城,峻岭陡峭,森林茂密,获泽河像一条飘带,蜿蜿蜒蜒穿过城市流过去,汇入黄河母亲的怀抱里。秋日的晴空湛蓝,蓝天下伸延着起伏的山脉,大山的姿态是持重的,由西南向东北缓慢倾斜下去逐渐低伏,满地的秋庄稼正由老绿变幻成苍黄。走在这一片土地上,每一个山梁,每一条小河,每一个村庄,都会让我感觉到是踩在厚重的记忆上。而那个曾在阳城东门外骡队往来的大道旁,开一片八福客栈的英国小女人艾伟德,更是记忆当中浓墨重彩的那部分。八十多年前,准确地说是一九三零年十月十八日,二十八岁的格拉蒂丝.艾伟德从遥远的伦敦出发了,她带着两个箱子,一个箱子里是她的衣物,另一个箱子里是简单的食物,还有个煮食物用的酒精炉,怀里只揣着两英镑和几枚铜币。做女佣那份微博的工资,积攒几年也不够买一张从伦敦到天津的船票,她只好坐火车横穿西伯利亚,再转中东的铁路来中国。坐在末等车厢里,没一个她认识的人,也没一个会讲英语的人,她只有默默地祷告、沉思。有一天夜里,火车在旷野里抛了锚,那地方叫Chita(奇塔)。到处都是军人,稀疏的枪声一晚也没停歇,她在寒风中裹着毯子缩瑟一夜。经反复交涉,才得以转车到海参葳,再历尽千辛万苦辗转来到阳城。她投奔七十三岁的老宣教士珍妮 劳生。二人大约是看中了行脚之人四处奔走,能把福音传播开去吧,就在阳城的东门外开一间“八福客栈”,接待往来的脚夫住宿,向他们传递福音。老珍妮很快故去了,八福客栈就由她一个人经营。每天晚间,艾伟德都会用她那还不熟练的汉语,讲圣经故事给脚夫们听。开始,这些习惯了聚赌喧闹的脚夫们不以为然,甚至嘲笑她,但很快这些粗鲁的人们改变了,变得和气起来,惯常的淫秽小调不唱了,有人甚至哼起了圣歌。后来他们自动约定,住进店里不许斗酒,不许聚赌,不许吵嚷,以免耽误了艾姑娘说故事。她协助政府推行“天足运动”,进门入户去接触寻常人家的女人,劝她们废除这一项陋习,并讲解她的福音,给封闭在灶台前纺车下的女人们开启了另一扇窗口。她甚至协助平息过监狱里的暴乱,以单薄之躯单独面对杀人凶徒,以神的力量劝导他停止作恶,从而和平的解决了问题。这时的格拉蒂丝 艾伟德,在民众中已经小有名气。
有一天,她在街上走,看见有母女俩坐在道旁,那个贫穷的妇人要卖她的幼女,标价两块大洋。她看了心中十分不忍,又拿不出两块大洋,翻遍衣兜只有九毛钱,她把它全给了那个妇人。这就是她收养的第一个孩子——九毛。以后又陆续收养了少少、宝宝、兰香等几个孤儿。到一九三六年底,日本侵华战争的风声已经越来越紧,在中国的传教士们大都陆续离开了。当宣教中心写信给她让她回英国的时候,她是这样说的:如果我感觉上帝要我在中国,那么这里就是我所属的地方。她就是在这时候加入中国国籍,决定留下来跟她的孩子们在一起的。她说:我不是受委托的传教士了,我是中国公民,不是外国人,别想办法让我离开。这些人是我的亲人,我会与他们共生死。此时她已经将自身安危置之度外了,死亡对她来说已经不具威胁,唯有收养的孩子们才是她的牵挂和责任。这样的挂念孩子们,曾使得她内疚和反思,她追问自己的信仰是爱神还是爱神所赐的孩子,但是没等想清楚,又为神所赐给她的、有孩子的两三年快乐时光而献上感恩。

                            二
到后来, 日寇的飞机轰炸阳城,也炸塌了她的八福客栈。艾伟德从瓦砾中爬起来,把客栈改成了救护站,收留因轰炸孤苦无依的离散儿童。这是个被百姓们神化了的女人。据传在一九三九年二月里的一天,几名日本兵闯入了她的孤儿院,意图抢走那几个年岁稍大的女孩,艾伟德不顾危险,扑上去阻止这几个兵。这时奇迹发生了,一个兵用枪托狠砸这个瘦弱的女人,但是砸了几下砸不倒,她依然站立,气急败坏的另一个兵端起枪来朝她连扣两下扳机,都卡壳了。这时艾伟德叫吓坏了的孩子们祷告,而那几个摸不着头脑的兵以为她会念魔咒,疑疑惑惑地离去了。不是所有不计生死的爱都来自血脉相连的亲人,不是所有的勇敢都要有高大强壮的外形,贫穷瘦弱的小女人艾伟德,她所禀赋的正义博爱的气韵,吓退了凶残的日本兵。时至今天,那些恐惧、残暴、野兽肆虐、遍地疮痍的惨景都被时间的风雨冲淡了,只是感动得让人心颤,沉重得让人心碎。    史料里记载的艾伟德是一个贫家女子,矮小,貌不出众,没受过教育学识不高。虽然阳城的百姓们把她放在最接近神的位置,但在官方记载的县志上,却没有多做记载,只有‘英国人艾伟德开设八福客栈传教’这短短的一句,仅仅有一句。现在看来这些都没有实际意义了,她留下的善行已经深植在人们的心里,镌刻在优美的民间传说里,流淌在历史的漫漫长河里,已经远远超过了她几十年生命的本身。她是一个恪守信仰、荣神益人的人。世上的基督徒很多,来中国传教的使徒也不少,真正能活在黎民百姓的心里、在历史上留下印记的能有几人?
高天上飘散着梵音的圣洁, 山野间流淌着虔诚的感动,你 在主的座前,艾伟德可曾看见凡尘间掌起了清灯,照见你博爱的一生?滴落的天光,滑过翕合的唇印,在你合十的双手之下,裹着中条山风一帆千里地吟唱。

            三

过了一九四零年的冬天,她带着一百个孩子被疏散在山里的村子。春季扫荡开始了。有一天艾伟德在山道上走,日寇的飞机在低空扫射,她肩头中弹昏倒在旷野里。醒来以后,她意识到山里的环境照样险恶,孩子们在这里极不安全,而她没有能力保护他们,她想带着孤儿们逃往西安。在当时西安就算是比较安全的后方了。可是怎么走啊?大路在日本人的监视之下,只能徒步走荒沟野岭穿过中条山,再过黄河进入陕西地面。要带着一百个孤儿,最小的只有四岁。她身上有刚中的枪伤。她把带孩子们逃难的打算告诉给县长,道尹大人试图劝阻她,但她说:这一百个都是神赐给我的孩子,一个也不能丢下。劝说无效的情况下,道尹能够做的,只能是派几个兵爷扛几袋小米,送她们一行到黄河边上。她带着孤儿们走上了艰难的旅程。脚下是从没走过的山路,一群孺弱越走越慢,鞋破了,脚肿了,个个都是半饥半饱,而山路遥遥没有尽头。没有村庄,没有行路人。她毫无办法,只能仰望主的怜悯,每天拖儿带女,往前走,走。走到第十二天,眼前看见黄河了。从高处看着那一河浑黄的水流淌而过,她和孩子们都很兴奋,以为苦旅该结束了,因为过了黄河,就可以搭乘火车。送他们的兵爷回去了,她带着孤儿们来到河边,等渡船载他们过河。望眼欲穿的等,挨着饿等。在河滩上一直等了四天,才有小船分三次把她们摆渡过河。进入陕西相对安全了,她们搭上了火车,这让她和第一次坐火车的孩子们高兴万分。火车在一个小村的外边不走了,因为前面的桥梁被炸毁,只有攀越小径翻过一片大山到潼关,才能再搭上火车。那条山径险峻很少走人,羊走上去都困难。艾伟德带着孩子们一步一步地挨,她的枪伤发炎了,发着烧,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在山道上躺下来歇一会,她真想就这样躺下去不起来,什么都不管了。想到前路茫茫而自己又病着,能把孩子们安全送到西安吗?想到这里,她不禁哭起来。她哭,孩子们也哭,哭过了,还是得往前走。她辨不清方向了,只是把命运交给主,不停地祷告着,顺着沙白的小道往前挨,缓慢地走。
落日在你身后,如血的云霞,浸染你疲惫的一身。寒星在你头上,闪烁的清辉,是你心中的圣灯。星光下你化身成了雕像,一步一挨,每一步都是朝圣的膝印。
每一片草叶都记得,每一寸小径都记得,每一块山石都记得,那一夜,你心底的那抹光像垂落的瀑布倾泻。
冥冥之中神指引着,她们并没有走错路,出了大山,一个下坡就到潼关了。搭上去西安的煤车,她们每一个都是破衣烂衫,头脸脏污,活像一群叫花子,但是一百个孩子一个不缺,她把他们交给了宋庆龄办的孤儿院。卸去重负的艾伟德倒下了,伤寒,肺炎,伤口感染,过度疲劳。从昏睡中醒过来,她问的第一句话还是:我的孩子们在哪里?我有一百个孩子。

                  四
感谢上帝的伟大,造出了这样虔敬、博爱、坚忍、懂得如何善待苍生的艾伟德——她把自己的生命诠释成完美的意义,展示出一道高尚的风景。在八年抗战的日子里,她始终在中国的土地上,在难民营,在穷人和麻风病人当中工作着,传播福音。中条山依旧年年白雪压顶,年年草木青青,还是那样一色苍绿波澜壮阔地铺展开去,林涛在猎猎山风中狂呼豪喊,诉说着斯年的岁月沧桑。她当年在阳城救助的一百个孤儿,早已作古的作古,四散的四散了。但时光可以改变人的容颜,改变不了铭刻在心底的记忆,我相信,当他们老去的时候,会依然眺望当年跟着艾伟德逃难的山路,河滩,用干净的眸子凝视着那一脉圣洁的祥云。八十年的时间,风一样刮过去了,如今的阳城,还能否找到她的影子?回答是肯定的。她的故事在这里人人知晓,经过几辈人口口相传,这些故事已经连接成阳城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已成了人们心底里不息的念想。曾经的往事有些像陈年的老照片,泛出岁月的黄,有些模糊不清了,但是艾伟德这个名字并没有被岁月遗忘,她就像陈年老酒一样,在一个个寻常日子里散发着醇厚的香。尽管有时间这块抹布不停地楷抹,但她的形象在人们的脑海里却是历久弥新,不能抹去。夕阳已经从西边的山顶掉了下去,落入后面的山坳里,黄昏的天光和云彩,随意地飘散了,使所有的景物呈现出一种幽深和恍惚。河两岸的街灯亮了,那色彩是黄色的,昏暗的,隐晦的。河水悠悠地流,我在河边桥上静静地站着,看着它就这样义无返顾地奔流而去,我知道那个小女人的故事,会像这河水一样流淌不息。
(此文在山西省散文学会主办的首届中国阳城六福客栈杯征文中获三等奖)

月印无心 发表于 2018-4-1 07:05:08

祝贺诗歌,祈福诗人!

白乌鸦 发表于 2018-4-1 17:34:21

白乌鸦 发表于 2018-4-1 17:34:23

春天方刚 发表于 2018-4-9 17:59:01

学习,祝取得佳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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