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不溜秋的黑小子，胯骨上吊一个长带子的小书包，半条裤腿豁开了缝，如小旗子一样走路忽扬着。黑小子吸着流在嘴唇边的稀鼻涕，掏出自己的小鸡巴，专心致志地非常仔细地对准一个半空的茅台酒瓶，尿了进去。小家伙七、八岁，幼稚的脸上泛起不怀好意的笑。
黑小子是翠翠唯一的儿子，上小学一年级，就是不爱念书光捣蛋。翠翠三十岁，刚刚守寡，丈夫在村办煤矿挖煤，点炮时和炸药一起粉碎。煤矿赔偿18万元了结了一桩人命案。翠翠伤心不已，孤儿寡母怎活下去呢？
下乡干部柳生枝，绰号“麻脸枝”，搞农村工作总爱节外生枝，东家的姑娘不够年月偷结婚，西家的媳妇背着男人爱偷情，他总想借调解事沾点荤腥。翠翠男人在世时，上夜班井下打眼，生枝借故敲过几次翠翠的门，翠翠决然用骂声回应。好容易翠翠守了寡，柳生枝想骚情的念头长成萝卜秧子。
翠翠在菜地浇水，豆角秧缠住她的脚，黄瓜挡住她的腿，绿汪韭菜醒眼地俏。生枝溜到菜地突然抱翠翠的腰，翠翠在晌午天不敢出声喊，红着脸用手抠不开他蛇一样的缠绕。放学回家的黑小子，见他娘被人强扯硬拽往玉米林拉，就拿弹弓射出的小石子准确地打中柳生枝的后脑勺，生枝疼得偷吸着凉气对翠翠说：“你等着，我就不信油锅里的茄子还炸不熟？”
秋天的树叶落尽时节，一条高速公路的测绘图拿到村委会。翠翠和另外五户人家都得拆迁。柳生枝架起二郎腿，甩着偏风头，和村长一起坐在翠翠家的炕沿上作“动员工作”。生枝骄横地说：“拆迁是政策，丈量宅基地大小是规定，准时离开是命令，只有补偿费是我负责呈报的。翠翠家有钱，还在乎几个补偿费吗？哼哼。我生枝用途不大了……”他阴阳二气，假迷三道地扔下一沙梁的淡话。
村长说：“翠翠侄媳，这事少不了生枝的帮忙呀。咱宝当滩开发，和美国人合办煤液化工业，高速公路非修不可。给你指定的新宅基还得生枝签字办手续，我看你抽个时间请一回他，互相方便嘛……” 生枝笑一笑：“咱还是有用的人呀？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嘿嘿。”翠翠感到受辱般的委屈，平淡地说：“那就请二位今晚上来坐坐？寒门小户，没什么好招待的，好歹菜水都是自产的。酒倒有好的，茅台行吗？”生枝淫邪地笑了。翠翠说这话的时候，儿子在门外晃影不见了。 晚上，一张红油小桌摆在炕上。村长不胜酒力，第一瓶酒下肚，就犯迷糊，口齿不清地乱说：“咳，牛老二真他娘不是东西，一夜之间就把三座祖坟倒埋在高速路的地盘里。李毛毛可恶，全家人连夜栽下三百株油松苗，这不是讹人吗？如今这人想要钱想疯了。”
生枝挥着手说：“坟给推平，可能埋的是驴骨头。树给拔净，可能栽的是烧火柴。他妈的，什么思想意识？”第二瓶茅台上桌子的时候，村长醉倒爬在炕头睡着了。翠翠装着笑脸给生枝端酒：“全仗他干叔照应了……”生枝就伸手摸她的胸脯。黑小子早到他爷家看电视去了，不然，弹弓的石头又会溅到生枝的眼珠上。
柳生枝一连喝了半茶杯酒，觉得有股尿臊味，就问：“这酒怎变味了？不是第一瓶的原味呀，有股尿气。”翠翠吓呆的脸色艳如桃花：“他干叔，你醉了胡话多，怎会的？”
生枝一下摇醒村长，大骂：“这肯定是尿酒，翠翠你用尿酒招待乡村两级干部，歹毒呀你——茅台你妈个X”。
割下驴球敬神仙，神也惹恼了驴也割死了。两个月后，翠翠家搬迁到一片旱地高台上，四边都是沙柳地，补偿费比其它五户人家都低得多。低保户指标收回去了。上小学的黑小子也被猛然开除回家反思一周，要不是村长去学校说情，黑小子的那道童子尿可把他家给浇霉了，尿祸成了人祸。
坚强的翠翠把一连串不公平的遭遇请县城的律师写成状纸，她揩干眼泪站在纪检委书记的办公室里。翠翠的命运要比《小白菜》里的杨三姐好得多哪，她不相信世上的公理会生出斜枝歪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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